王弘力的连环画作品 《天仙配》《王者》《十五贯》

传统题材中，一部分民间传说、历史演义甚至是明清的小说等，因为其故事本身的传奇色彩深受民众喜爱，且内容与当时社会教化或民间愿望相关，而被改编为戏曲反复上演。因此这些故事本身在民间的影响就比较广泛。类似这样在民间有着巨大影响的戏曲故事，自然在新中国建立后的旧文艺改造运动中被重新阐释，并因被赋予了新的意识形态而具有了鲜明的时代特征。在此类作品中，除了王叔晖的相关作品之外，至今仍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王弘力的《天仙配》、《王者》、《十五贯》等多套连环画。以《天仙配》故事为脚本的连环画，最响较大的有两种，都是在 1956 年出版：一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郑慕康周楚江合绘的年画连环画，一是辽宁画报社出版的王弘力绘本。

董永本是东汉末年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因家贫而卖身葬父。在崇尚孝道的传统社会，这样的故事很快成为行孝的范例，遂有时人将其事迹刻石画像安放在武梁祠，以资传颂。不过，尽管后来董永的孝行被推崇为《二十四孝》的魁首，民间口口相传的却是他与七仙女的爱情神话。考究起来，早在与东汉末年相隔不久的魏晋时期，千宝的《搜神记》中，就已出现了天帝遣神女下凡，助董水偿债的神异情节。此后经唐代董水变文和宋元话本《董永遇仙传》的敷演，渐渐成为中国著名的爱情神话故事之一。在明清时期，以这个故事为素材的戏曲已经有了多种，其中最脍炙人口的，当数黄梅戏《天仙配》，别称《七仙女下凡》。

似这样一个在民间有着巨大影响的神话，自然在新中国建立后的旧文艺改造中被重新阐释。1954 年，改编后的黄梅戏《天仙配》成功上演，据此拍摄的同名黄梅戏电影也在第二年上映，将这个故事的影响推向新高。改编本在故事的前半部分变化井不多，依然是玉帝第七女私自下凡，与董永结为夫妇，并一夜织锦 10 匹，帮助董永改年长工为百日，百日期满，玉帝逼迫七仙女返回天庭，董永夫妻忍痛分別。新本剔除了董永与七仙女的离合系由天定的宿命论思想，又删去博员外认董永为义子、董永与博家小姐成婚的情节。至此，董水与七仙女的爱情神话，就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一样，增添了许多反封建、反剥削的色彩，成为改编传统文艺的经典之作，在当时中国掀起了一场《天仙配》热。

将悲喜交加的民间董永故事改为纯粹的悲剧，不仅在政治上回避了可能的麻烦，而且能够确实起到促进、鼓励人们反封建反剥削的作用，在审美上实现了政治与文艺的统一。经历了士改的农民获得了史无前例的解放，也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在诸如《小二黑结婚》之类故事的启发下，对多数人来说或许不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行动，但人们对于爱情至少是有了更多的向往和判断。新编《天仙配》故事的结局是棒打鸳鸯散，这在将追求幸福作为时代主题之一的 50 年代，无疑是激发了人们追求幸福的勇气。同时，故事的结局也更多地激发了人们对于破坏爱情者的憎恨一一尤其是当破坏者被视为封建势力的最高代表时，这种憎恨便被赋予了革命的色彩一追求幸福与将革命进行到底这两大时代主题在此得到了高度的统一。

好的故事一定会找到恰当的表现形式，甚至于不止一种。黄梅戏《天仙配》自然是叙述这个故事最具代表性的形式，但由于受到专业形式的限制，能够现场观看戏曲的群众毕竟有限。所以连环画《天仙配》的出现，使之迅速成为宣传追求幸福与革命精神的最佳载体。在风格上，郑慕康、周楚江《天仙配》中的人物形象刻画以细腻、谨严见长，如第 17 幅“罗裙”中，欲留不得、哀婉动人的仙女形象，使观者心痛，却毫无传统仕女画中的轻靡。而戏曲舞台人物那浓郁、鲜艳的服饰，也在这套年画连环画中得到了完美的表现，如七位仙女全部出场的“鹊桥”与“织锦”二图，人物衣着富丽、华美，顾盼生姿，与细密流畅的线条相得益彰，把飘举潇洒的仙女表现到几至无可挑剔的艺术臻境。王弘力本虽不像前者渲染细腻，但画中的人物塑造更多地从传统壁画中汲取营养，如其第 1 版的封面中七仙女形象，便直接来源于敦煌壁画中飞天形象一这种处理方式，使王本画面更显质朴，绘画的特点也更显突出。

由于东北是全国解放较早的地区，所以很早就聚集了一批深受延安文艺影响的美术家，特别是后来鲁迅美术学院的建立，使东北的美术家们聚集在辽宁，形成了一股全新的美术创作的新生力量。如画（童工》的儿位画家，即是其中的代表。但东北的美术界与王弘力却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与很多同时期的画家相比，王弘力受过良好的中学和大学教育，专业方向却与美术无关。他通多国语言，并精于契丹文，在绘画上的成就，完全靠自学取得，是一位典型的学者型画家。在后来的岁月中，先后出版有《宗教美术丛话》、《历代服饰资料》、《黑白画理》等多部学术著作。特别是《黑白画理》，这是一部探讨美术形式的学术著作，文字近 10 万，图例千余，出版以后对 90 年代以来的许多青年画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种将治学与连环画创作并重的艺术状态，在美术界是不多见的，连环画家中更是罕有。

正是画家将严谨治学的精神引入绘画创作，才使得王弘力的每件作品几乎都是精品。从最先获得连环画界重视的《天仙配》，到《王者》，再到至今仍深具影响的《十五贯》，以及 80 年代创作的《杨志卖刀》等，皆为新中国连环画史上的优秀之作。

《王者》是根据聊斋故事改编而成。画家在刻画人物、营造特殊气氛方面颇为成功，令人悚然的妖、神、鬼怪气息充溢画面，远胜于原著的文字描写。若从《王者》的构图布局、绘画技巧运用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玄虚怪诞之处，但以中最为主平铺直叙的构图，却恰恰适宜塑造人物性格，描绘场景的真实感。显然，画家从现实生活中撷取创作资料和积累人物形象的创作方法，不仅为创作传统题材的连环画拓展了新局面，也为当时提倡的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和传统题材之间找到了一个形式上的平衡点。

《十五贯》的发表稍晚于《王者》。在这套作品中，最为成功的仍然是画家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气氛的渲染。作品中尤葫芦、娄阿鼠以及狱卒的形象塑造，不仅符合人物身份，也符合人物性格特点。在画面布局上，画家延续了《王者》中景构图的模式，灵动的线条和浓郁的墨色形成鲜明对比，使画面阴郁之气尤有过之，恰当地表现了谋杀案的曲折离奇。昆曲《十五贯》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昆曲已濒临灭绝的时候隆重推出，使这个古老的剧种重新焕发出生命力。而连环画《十五贯》的问世，使得娄阿鼠等人物形象的生动超越了戏曲的表现力，折服了美术界，并成为戴敦邦口中“不可跨越的艺术巅峰”，“将为绝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