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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 文学脚本《薛涛梓州会元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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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9 16: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薛涛自从脱离歌妓之籍,恢复良家女子的身份后,便隐居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虽说她的诗名甚高,但十几年屈辱的歌妓生涯,只给她的心灵遗留下无尽的悲酸。

薛涛除了写诗,还擅长书画,她制作的粉红色的“薛涛笺”远近闻名。她让侍女巧儿出售所作书画,以供一家糊口。

她那庭院内外池水中和花盆里,遍种着菖蒲。在春燕的呢喃声中,她经常久久地凝望着菖蒲出神。那葱绿而狭长的叶片一天天长高了,多么平常而又多么喜人啊!

唐宪宗元和四年,菖蒲初发的时节,司空严绶登门拜访,说著名诗人元稹被任命为东川监察御史,已从京城长安来到四川梓州上任,元稹久闻薛涛诗名,盼望她能前往梓州一晤,相与谈诗论文。

薛涛早就赞赏元稹诗作。而且知道他是为官刚正,于朝廷不容,终被外放来梓州的。如今听了严司空一席话,不觉心中一动,但她转念想起自己悲凉的身世,便又婉言谢绝了。

不料才过十天,严司空又带着元稹的亲笔信来访。书信言辞恳切,说及公务在身,无法前来拜晤,望她能应邀前往,以诗会友,了却心头夙愿。薛涛读罢,心波微颤:既然赞赏元稹之诗,如若失之交臂,岂不可惜?终于点头应允。

次日清晨,严绶派了几名轿夫前来伺候,薛涛告别母亲,带着巧儿上路。伴随她前行的是淡淡晨雾中的一弯眉月,这情景与她十年前被远罚边陲松州是那么相似,薛涛又为自己的身世叹息了。

第二天,春光融融,柳丝依依,大道上飘飞着片片柳絮,薛涛感叹自己沉痛的身世就像这轻微的柳絮,信口吟出了一首《柳絮》诗:“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遥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

第三天下午,忽见大道前面数骑飞驰而来,原来是元稹带着家仆前来迎接。这时恰逢雨后初晴,五色彩云展现长空,无限灿烂。

元稹下鞍与薛涛见面,一见如故,笑着说:“你我都曾有过校书郎的空名,可以称为同僚啦!”原来过去有人奏请朝廷封薛涛为校书郎,朝廷没有批准,但这名儿从此却叫开了。

来至梓州,元稹请薛涛住进环境幽静的菖蒲园。进了园子,只见雅致的菖蒲楼前的池水中,长着一片葱绿的菖蒲。她被吸引住了。元稹微笑道:“世间喜欢菖蒲的,恐怕不只你一个人啊。

薛涛问道:“大人为何也喜爱菖蒲?”元稹忙说:“你我既然以诗会友,就请以字相呼,不要再称职衔。洪度,你看好么?”“行,我就称你微之。”薛涛抿嘴一笑,仍问元稹因何喜欢菖蒲。元稹笑答:“一言难尽,我们以后细论吧!

当晚,元稹为薛涛设宴洗尘。席间,两人谈诗论道,颇为投机,相见恨晚。

宴后,元稹又亲自捋袖磨墨,请她挥毫题诗。薛涛岂肯让人代劳磨墨,急来争夺,元稹坚不相让,不歇手地磨浓了墨水。

薛涛铺开带来的“薛涛笺”挥笔书就“笔、墨、纸、砚”《四友赞》。元稹捧读,大为惊服:“笺巧!字妙!诗佳!毫无俗态!”继而又叹道:“四海之内,良师益友确实难觅。我在长安多年,相知只有白乐天。唉!”薛涛心有同感,黯然而叹。

一连几日,元稹公余即来菖蒲园,两人纵谈古今诗篇,意气日渐投合。这夜,薛涛弹唱了《蜀国弦》。元稹赞叹:“蜀地山川险峻,人物俊雅,都从此曲弹出来了!”薛涛轻声感叹:“《蜀国弦》也遇到知音了······”说着不由珠泪潸然。

元稹不禁愕然,忙问缘故。薛涛凝视元稹良久,说道:“过去有什么人能听懂《蜀国弦》呢!知音难逢啊!”她情不自禁地向他倾吐了自己悲凉的身世和被罚松州的往事······

她原系长安人,自幼随父流寓蜀中。父亲早逝,战乱不已,十六岁时终于沦落为歌妓。强颜欢笑的歌妓生涯,使她受尽了侮辱。但她那沉痛的心声,哪敢在酒宴上外露呢。

一次,西川节度使韦皋召她去侍酒赋诗,席上强灌她许多酒,薛涛只觉头晕目眩,脸红耳热,非常难受。


韦皋兴致正高,又递过一杯来,薛涛不能再喝,以手推开酒杯,一忽闪,满杯酒全洒在韦皋官服上·····

韦皋见袍服濡湿,借着醉意,勃然变色,当即摔了席上杯盏,罚她北上遥远的边陲松州。

薛涛在两个老戍卒的监送下骑马上路了。松州接近吐蕃,北边战乱的烽烟不断地传来,路上稀疏的行人神色惶惶不安。她仰望着清晨残月,痛感自己低贱的命运不如荒野中的萤火虫。

在马背上翻过一座座荒凉的山头,微雨冷风使人心碎肠断;向南眺望,黑云沉凝,哪能望到成都呢?胡茄凄厉,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好不容易到了松州,她这才知道防守边地的戍卒,生活是多么艰苦。他们抛妻别子,在这不毛之地忍寒挨饿,在血与火之中搏斗捐躯。这与达官权贵灯红酒绿的生活,是多么强烈的对比!

在戍鼓和胡笳的悲咽声中,在戍卒的长吁短叹声中,薛涛把沉痛感慨化为演唱给边陲将士们听的歌曲:“闻说边城苦,而今到始知,羞将筵上曲,唱与陇头儿。”

薛涛叙说到这儿,悲愤难言。元稹喟叹道:“往昔我常吟哦你这首诗,只觉是诗坛奇璧,令人倾服,想不到它竟是血泪所凝!

接着,元稹也诉述了自己的坎坷遭遇:八岁丧父,受尽艰辛;登第后直言敢谏,终被权贵所忌,远迁东蜀。嗟叹世态人情的炎凉,慰藉对方心灵的哀伤,两颗寂寞的心更靠近了。

有时元稹公务缠身,无暇来菖蒲园叙谈,薛涛便独自在楼前翻阅古人诗卷。这天早晨,一个服饰华贵的少妇来拜访她了。

这少妇进到园内,远远地就扬手喊道:“薛妹,你来到梓州,怎么也不告诉我?”薛涛抬眼一看,又惊又喜:“啊呀,原来是朱霞姐!你怎么在这儿?”

这朱霞早年与薛涛同堕风尘,分手后相互没有通过音讯,如今在异乡邂逅,怎不令人高兴!两人拉着手亲热地互道别后情况。

从朱霞口里,薛涛得知她已嫁东川节度使严砺为妾,严砺对她很是宠爱。当薛涛谈起往昔风尘中辛酸岁月,朱霞说道:“薛妹,别提那事儿了,被外人听见,岂不辱没脸面?”

薛涛凛然说道:“当年你我姐妹并非甘愿堕落风尘,而是世道所迫,怎么会辱没脸面?”朱霞笑着说:“薛妹还是过去耿介性情,可敬可佩!不过我们多年不见,刚见面,你又红脸了?”

薛涛噗哧一笑:“我这性子确是太躁。朱霞姐,我们上楼去共饮几杯,细细谈叙吧。”朱霞笑吟吟地说道:“不必了。薛妹名噪天下,我家老爷敬慕已久,近日得知大驾已驻梓州,今日特备薄酒,恭候光临!”

薛涛记得别人说过,严砺为人贪暴。今日为什么请她赴宴?心中甚感蹊跷。转念一想,这是朱霞的一番情意,自己怎能胡猜乱想,便笑着应允了。

朱霞来时已多备下一乘软轿,薛涛便乘了这软轿,随朱霞去东川节度使府。

来到华丽的后宅,朱霞先殷勤地引着薛涛观赏府中所藏各种珍宝,滔滔不绝地加以指点和解说。薛涛望着笼罩在珠光宝气中的朱霞,忍不住说:“朱霞姐,你变了!”

朱霞踌躇满志地露齿一笑:“不用多久,你也会福星高照的哩!时机来时,我自会出力扶掖你·····嘿,我有一对玉钏,是世间绝无仅有之物,你必欲先睹为快······”说着就要去取。

薛涛心中早已腻烦,忙说:“不必取了!”朱霞一愣怔,随即又漾起笑容:“好,好,不看也罢,咱们在酒席上细唠。来人,请老爷到花厅来!”说着,和薛涛步入花厅。

不一会儿,严砺大笑着过来了:“久闻才貌双全的薛校书芳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老生偶尔也会涂鸦几笔,等一会要请薛校书多多指教!”薛涛淡淡地客套了几句,然后三人便在早就备好的酒席上入座。


富丽堂皇的花厅上,丝竹悠扬,席上摆满了名酒珍馐。严砺与朱霞大杯喝酒,满口菜肴,高声劝酒;薛涛谈兴顿挫,只是勉强沾了一点。

严砺酒酣耳热,擎杯在手嚷道:“早闻薛校书善歌能舞,今日何不弹唱歌舞一番,以助酒兴?”薛涛回答道:“自脱乐籍,我即不再在筵席之上歌舞弹唱,望严大人见谅!”

严砺不悦:“薛校书为甚推脱?可是嫌严某官微位卑,不屑一顾?告诉你也不妨,朝中百官个个畏惧仇士良公公三分,可仇公公偏看得起我严某,捎信来说,不日就要来梓州走一遭,哈哈!”

朱霞见严砺不悦,连忙帮腔:“薛妹,并无外人在这儿,你就弹唱一曲尽欢吧!”薛涛忍住心中憎忿之火,离座而起:“叨扰已久,薛涛告辞了!

严砺喷着酒气,擎着满满一大杯酒,离座蹒跚走来,喊道: “如何便走?薛校书不肯赏脸弹唱,且请满饮此杯!”

严砺拉扯着薛涛衣袖,强逼着她饮;薛涛愤然挥袖一拂,昂然离去,那酒杯砰地摔碎在地。

严砺低头瞧着被酒濡湿的袍服,悻悻地说:“这贱人好不识抬举!朱霞慌忙过来替他擦拭酒渍,陪着笑脸说:“老爷切不可因小误大!老爷要与元大人搭桥,目下还得借薛涛之力么!

严砺如梦方醒,用手指弹着乌纱帽说:“差点贪杯误事!元稹如真的奏参我一本,老夫毕竟要增添许多麻烦。你快追出去代我致歉,就说我酒后失言,请她多多海涵!”朱霞急忙追了出去。

薛涛回到菖蒲园,看见元稹正在楼下水池边出神。她愤懑地把去严府的事说了一遍,元稹惊讶之余说道:“严砺在位贪暴,我正查核他的罪状,打算参劾。不知他请你赴宴是什么用意?”

两人登上菖蒲楼,元稹对薛涛细谈起严砺:此人轻躁,奸谋,取媚当权太监仇士良,巴结当权大臣,近年来扶摇直上,更可恨他有恃无恐,骄横恣肆,对平素所恨的官吏,一一诬奏陷害。朝野议论纷纷。

升迁为东川节度使后,严砺变本加厉,为所欲为,竟然超征梓州、遂州百姓赋税数百万,明目张胆地吞没八十八户吏民的田宅财物,二十七人沦为他的奴婢,贪污受贿达数十万。梓州早已民怨沸腾。

家破人亡的百姓们,多次痛哭流涕地前来东川监察御史府告状;案头诉状堆积如山······

薛涛听元稹讲述了严砺的罪状,即刻又随他去监察御史府细细看过诉状,愤然说道:“既罪证确实,可速弹劾!微之,这次我来替你磨墨。”

元稹说:“慢。虽说罪状已实,但严砺与朝廷权贵、阉党早已沆瀣一气,势大难摧;何况我贬官出京不久,自身境况已够困厄,弹劾一个节度使,终非区区小事,容我今夜再细细审核诉状,明日再行定夺如何?”薛涛只得怏怏而别。

次日,薛涛一早即起,想去监察御史府叩问,不料元稹一夜未眠,已经来了,又在水池边望着菖蒲出神。

一见薛涛下楼,元稹便迎前问道:“夜来可曾做得好梦?”薛涛笑着说:“恰好梦见你写就奏疏。哦,微之,才过一夜,你两鬓已增添了不少白发啦!

元稹苦笑:“若能移掉严砺这块丑石,岂止增添几丝白发,那时只怕想呆在梓州看这菖蒲也不易呀!洪度,容我再思忖几天吧。”薛涛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后果难料,便默默点了点头。

薛涛见元稹苦思焦虑,便提议去郊野踏青,领略一番阳春三月和山野美景。元稹说声:“也好。”便换上书生衣帽,同薛涛出后门去了。

郊野春光融融,春草如茵,花红柳绿,景致果然赏心悦目。元稹与薛涛边走边谈论古今吟咏春景的诗篇,兴致顿起,暂时忘却了连月来心头的烦闷。

前边小山岗上有一座庙,进出的香客川流不息。两人信步走去,远远地看见不少人聚在庙外墙前,仰看着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粉墙上有一首诗。元稹上前看了一遍,觉得在哪里见过,正要回头问薛涛,忽听得有人说:“此诗乃是当今女名士薛涛所作!”元稹恍然大悟,便又仰读了一遍,默记于心。

两人向庙门走去,元稹轻声说:“洪度,你的诗作思致俊逸,怪不得处处受人称道!”薛涛叹了口气:“区区小诗,不能救民于水火,又有什么用?

进得庙门,只见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佛像前跪着一大片善男信女。元稹也从僧人手中购来香烛,与薛涛一同虔诚地跪拜。

两人正默默地祈祷,隐隐听得周围响起啜泣声;薛涛转头看去,发觉许多善男信女都在边叩拜边流泪。

有两三个老婆婆在劝慰着一个小姑娘,薛涛走过去问道:“小妹子,你有啥子伤心事,说出来,大家或许能帮你一下。”一个老婆婆说:“阿弥陀佛,除了佛爷,谁也帮不上忙啊!来这儿烧香上供的,都是受严砺祸害的人,谁能帮谁啊?

另一个老婆婆说: “这小妹子的家产全被严砺吞没,她的父母又气又恨,先后亡故;家中的两个姐姐也被严府拉去做了奴婢,只留下她这么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苦妹子…………”

薛涛问:“听说许多人都去东川监察御史衙门告那严砺,你们怎么不去?”老婆婆们异口同声地说:“阿弥陀佛,天下老鸹都一般黑,自古官官相护!”元稹听了,脸上一阵发烧。

小姑娘哽咽着说:“听说元大人倒是个好官,我也随乡邻们去递过状子。可是元大人即使清廉,也不会明白小百姓剜心的痛苦,谁知道哪年哪月能扳倒严府老贼呵,佛爷,你显显灵吧!.·····”说着她更伤心地哭起来。

薛涛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姑娘说:“莫哭,你心中的悲苦能感天动地,元大人总会替你作主的。”接着,薛涛故意回头看元稹一眼:“这位大哥,你说呢?”

元稹脸涨得更红了,讷讷地说道:“是的,是的,监察御史一定会作主······”薛涛又嘱咐小姑娘说:“小妹子,你先投奔亲戚家暂住一时,等着消息吧。”

小姑娘谢过薛涛和众人,擦抹着眼睛去了。一个老婆婆指着薛涛的背影说:“阿弥陀佛,这位女公子如果做监察御史大人就好咯!”元稹听了,心中更感愧怍。

薛涛与元稹离开寺庙信步走去,隐隐听到树丛间响起青叶蝉的嘶叫声,薛涛驻足听了一会,随口吟出一首《蝉》:“露涤清音远,风吹故叶齐。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

元稹点点头说:“洪度,你这咏蝉之诗颇有寓意,我与严砺虽同在东川为官,然而志不同,道不合,好似鸣蝉各栖一枝。今日郊野踏青,所获极多,不必再耽误了,我马上回府拟写劾奏!

薛涛默视元稹许久,扼腕而叹:“微之,气息相通,方为知己。人生如梦,正气如山,写吧,我为你磨墨。”元稹说:“庙里百姓的啼哭声,如今还在我耳边萦绕啊。”

两人回府同至书斋,薛涛捋袖细细磨起墨来。她边磨边回想刚来梓州时元稹替她磨墨的情景,不觉莞尔而笑了。

磨好墨,为了不打扰元稹拟定奏疏,她便悄悄出来回到菖蒲园。一进园子,远远地看见朱霞已在楼下等候着她。

朱霞见薛涛回来了,便笑吟吟地迎上前说:“薛妹,你到哪儿去了,让我在这儿等得好苦!”薛涛心存戒备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朱霞从怀里掏出一对亮晃晃的玉钏说:“我这一对玉钏呀,夜放清辉,是世间奇物。上次请你来,本想送给你,可你急着走;我家老爷记挂着这个事,要我亲自送给薛妹!”说着把玉钏往薛涛手腕上套。

薛涛怎肯收此东西,断然拒绝。推搡了好一会,朱霞只得收起玉钏,脸上并无半点尴尬神色,还是挂着笑说:“咱姐妹多年不见,我到你楼上坐一会,说点体己话!”薛涛只得陪她上楼。

朱霞在楼上喝了茶,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然后附在薛涛耳边悄声说道:“元大人新近丧妻嘛,你对他······”说着诡秘地眨眨眼,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缠”字。


薛涛冷冷地问:“你今天是喝多了酒吧?”“我?”朱霞一怔愣,旋即笑道:“我是为你着想啊,到事成了的时候呀,我就该称元大人为妹夫啦,哈哈!”

薛涛只觉一阵恶心,皱着眉说:“我有点头疼,想歇一会了!”那朱霞还以为自己点出了薛涛的心病,满脸堆笑地说:“薛妹,我走了。有什么心里话,上我那儿去说,我家老爷也盼你再去呢!

薛涛看着朱霞远去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分:“想当初,她与我一同沦落风尘,多么辛酸!只因贪恋富贵,泯灭良知,竟陷到这般地步!我与她也是“声声似相接”其实早已“各在一枝栖”了·····.”

打从元稹将参劾严砺的奏疏派人送往长安后,梓州地面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这个消息。劳苦百姓拍手称快,奔走相告,到郊野小山冈上的寺庙进香的人也更多了。

一天薛涛同巧儿一起到涪江边赏竹。她们看见一块大石头压住一株细笋,于是一齐动手移开了它;看着细笋慢慢挺起,两人高兴地笑了。

突然,朱霞如影子似的出现在她们面前。她哭丧着脸跪于薛涛面前:“薛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哇!我家老爷晓得元大人要参劾他,躁急起病,渐见沉重。妹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薛涛扶起朱霞,说道:“既离佛地不远,严大人可有建造七级浮屠的诚心?解铃还得系铃人!”说罢与巧儿一同离去。

两人刚背过身去,就听得朱霞恶狠狠地骂道:“网破还是鱼死,姑奶奶倒要见见分晓!什么天下诗名,还不是那烟花臊名呀!哼,快要二上松州啦,得意什么!”巧儿要转身回骂,被薛涛阻住了。

这天夜里,楼下蛙声如鼓,薛涛毫无睡意,想着自己虽来梓州不久,却已看到了貌似平静的世风下所潜藏的险恶的漩涡,于是提笔作诗,抒写心头的感慨。

半夜时分,园里骤然响起粗重的吆喝声和刀械的格斗声。巧儿被惊醒了,她披衣跑出卧室,来到薛涛书房,一口吹灭书案上的红烛,与薛涛一起向楼下张望。

约过了半炷香的光景,园里的格斗声停息了,她们渐渐看清,是几 个监察御史府的衙役缚住了一个彪形大汉。

这时一个衙役头目来到楼下,恭敬地向薛涛禀告说,他们奉元大人之命,每夜在这一带暗中巡查,以保护薛校书,刚才果然抓获了这个歹徒,请薛校书不必担忧,安然就寝。

天才微明,元稹便从监察御史府过来看望薛涛。元稹告诉她,刺客已经招认是严砺所派,企图行刺薛涛,借此制造事端,嫁祸于元稹。

薛涛咋舌道:“想不到严砺竟然狠毒到这地步!”元稹仰天长叹:“官场险恶,自古如此。为官清正,敢与贪赃枉法斗的,寥若晨星!”薛涛说:“晨星虽少,却有光芒。人,应该有浩然之气!

元稹与薛涛正在忖度严砺动静的时候,家人进来禀报: “老爷,满街哄传东川节度使严砺大人昨夜纵酒过度,急病攻心暴亡!”

严砺如此贪暴,而又如此色厉内荏,倒是出乎元稹与薛涛的意料之外。元稹再派人去打听,证实了这个消息。元稹迟疑地说:“严砺既然死亡,此份奏疏还没有送达长安,不如···

薛涛目光犀利地反诘:“严砺死了,受他残害的吏民可已复活?梓州与遂州百姓的冤屈可曾昭雪?”元稹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时光如梓州城外的涪江水,不停歇地流逝。在期待与不安之中,终于盼来了朝廷处置严砺一案的诏书:朝廷征缴严砺数十万赃款,然而以人死为理由,免究严砺之罪;而严砺所辖七州刺史却因此受罚。

薛涛感到失望,叹道:“丢活卒以保死车,朝中权奸,用心可谓良苦!”元稹说:“这般处置,还是一靠罪证如山,二靠朝中耿直大臣仗义执言呢。”

四五百名曾受严砺迫害的百姓,这天扛酒牵羊拥向监察御史府前,感谢元大人为民洗雪冤屈。薛涛在菖蒲楼上望着,眼中不觉涌出泪来。


元稹出衙接见,满街百姓一齐跪拜于地。一位老者上前敬酒,元稹接碗在手,心中闪过写疏前后的件件旧事,油然升起惶愧之情。元稹感慨不 已,以酒洒地答谢百姓的感戴之忱,谢绝了他们的羊酒之礼。

入夜,皓月当空,和风习习,菖蒲园中的菖蒲叶丛迎风拂悠,犹如仙子飘带;嫩黄的菖蒲花飘溢着清香。元稹和薛涛在水池边摆酒,庆贺梓州百姓伸雪冤屈。两人举杯尽情畅饮,心旷神怡,朗声而笑。

薛涛微醉腮红,情不自禁地舒展长袖翩然起舞,化诗为歌,音润如月,响遏行云:“冷色初澄一带烟,幽声遥泻十丝弦。长来枕上牵情思,不使愁人半夜眠。”元稹吹笛相和,飘然欲仙。

转眼端阳节到了,涪江上龙舟竞渡,鼓乐震天,游人如云。元稹换上书生衣衫,也伴薛涛游了涪江之滨。人们说,百年而来,梓州无此盛举。

回菖蒲楼后,薛涛依民间风俗,将菖蒲和艾叶结扎成束,悬挂于楼门外,然后叫巧儿去请元稹过来同饮雄黄酒。

当她和元稹临窗一边观赏菖蒲一边饮酒时,元稹问:“洪度,你我为什么这么喜爱菖蒲?”薛涛满斟一杯说:“微之,你说吧,说对了,我敬你此杯!”

元稹道:“此物青碧纯净,芳香飘溢,然而不如梅花名噪,不如荷花华贵,民间却祈望这平朴无闻的菖蒲避邪驱魔,以保安康!”薛涛举杯而起:“知菖蒲者,是微之你啊!”

谈兴正浓,成都有人捎来薛涛家信,她拆开一看,原来是老母得病,嘱她即回。元稹忙吩咐家仆准备轿子,亲送薛涛登程。

薛涛回到成都后,日夜殷勤侍奉汤药,不久老母病况便渐渐好转。

这天元稹的家仆飞马送来书信,薛涛展书一看,不由大惊—朝廷中与严砺交厚的权奸,果然将元稹恨之入骨,借吏部之名,命他即日动身返京,另行调用,不得迟误。信末,元稹盼她速来梓州再见一面。

看完书信,薛涛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强忍住眼泪,拜别老母,带上巧儿,骑上快马随元府家仆往梓州飞驰而去。

三人起早摸黑地兼程而行。薛涛仰望晨空,伴随她的仍旧是那凄冷的残月,仿佛又回到了被罚松州的日子。她在心里呼喊:“苍天,苍天,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冤家路窄,来到梓州街口即迎头碰上了朱霞;那朱霞从软轿中探出身来,指着薛涛大骂:“你这狐狸精好狠毒呀!你与元稹包藏祸心,陷害忠良,天理不容哇!仇士良公公说了,元稹就要下八卦炉烤啦!哈哈······”

薛涛并不答话,只是愤然策马向软轿冲去;朱霞惊吓得尖叫着缩回脑袋。薛涛挥鞭擦轿而过,向监察御史府驰去。

天色已晚,在府邸大门前迎候她的是元府老家人。老家人交给她一封元稹的留信,信中说,吏部连连发文催促,他只得怏怏起程,途经嘉陵驿北上;人世茫茫,关山迢迢,不知相见更在何时·

入夜,薛涛仍住在菖蒲园,景物依旧,故人已去,她辗转不眠。夜风送来菖蒲花的幽香,她独自弹唱《春望词》以遣愁怀:“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愁词遣愁愁更愁,万千愁怀岂易休。

东方既白,薛涛决意远驰嘉陵江,无论如何也要见上元稹一面。她与巧儿随元府家人向东北方向疾驰,纯洁的恋情在遥远的嘉陵江岸召唤着她,给她增添了神奇的力量。

连日奔驰,薛涛消瘦了,但眷恋之火在内心燃烧,使她忘却了疲倦。乌云低驰,山雨欲来,老家人请她避过大雨再走,薛涛摇头不语,仍然策马长驱。

任凭雷霆逞威,任凭暴雨倾盆,薛涛高昂着头揽缰挥鞭,飞渡关山,向嘉陵江疾驰狂骋而去·····

却说元稹奉命离开梓州北上后,一路上频频回首眺望,盼望着薛涛像五彩云似的突然出现;可是关路悠长,离梦缥缈,充塞他心头的只是无限的痛苦与惆怅。


到了嘉陵江岸的嘉陵驿后,元稹决定在此停留一日以待薛涛消息。他选择了一间一面临江而又便于眺望大道的楼房住下,在房外倚栏苦苦盼望。

眺啊,盼啊,大道远方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影子。他怀着莫可名状的惊喜,等啊,等啊,那些人马越来越近了······然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来的竟是内外五坊使宦官仇士良及其随从。

元稹厌恶地啐了一口,转身进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那仇士良饱捞了严砺孀妇一笔珍宝,率领随从回京去,他们喧嚣着来到嘉陵驿,听驿站小吏禀报,元稹已住在西南楼房,他立即发怒道:“休得多言,让那姓元的马上给咱让出房来!

驿站小吏战战兢兢上楼来传话,元稹大怒:“我堂堂七尺须眉,岂能让房给那阉贼,退下!”驿站小吏大汗淋漓,唯唯而退。

仇士良怒不可遏,手持马鞭率领随从上楼,破门而入,溅着唾沫星子大骂:“当朝百官哪个在咱眼中?你姓元的一个虾儿般大的官儿,也想大海掀浪?”

元稹怒发冲冠,上前指斥这个当权宦官;仇士良猛击一鞭,元稹额角鲜血迸流,跌倒在地。

仇士良这才怒骂着率随从离开驿站,扬长而去。驿站小吏早已吓得魂儿出窍,面如死灰。

薛涛纵马赶到嘉陵驿站,见元稹额角血渍斑斑,倒卧床上,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放声痛哭。元稹默默地替她擦去两腮泪水,强颜一笑。

薛涛抽噎着端来净水,轻轻地为元稹拭洗额上伤痕,敷上药粉。

两人一夜未眠,相对凝视。残月如钩,青灯如豆,桌上几碟果菜全然未动。窗外嘉陵江水汹涌咆哮,冲腾撞击着他们的心胸。

天色已明,家仆们悄然侍立在驿站外准备登程。元稹端起两杯酒,请薛涛同饮分别前的最后一杯。

嘉陵江岸大道上,薛涛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望夫岩前,元稹止步黯然神伤:“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啊······保重!”薛涛哽咽:“微之,我······等着你!

元稹终于含恨忍泪上马,沿江北去。薛涛凝望着元稹远去的身影,热泪滂沱而下,喃喃自语:“微之,微之······我等着你啊··

元稹行了许久,回首远望,仍见薛涛身影伫立原处。痛苦太深,心已麻木,他颤声吟哦出一首《嘉陵水》:“尔是无心水,东流有恨无?我心无说处,也共尔何殊。”

元稹风尘仆仆地回到长安,当权的宰相指斥他责罚严砺时“太专擅”,而关于嘉陵驿事件,则指斥他“以少年后辈,务作威福”,于是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饬令立即东下。

天乎!天乎!天理何在?元稹仰天长叹,又一路历尽坎坷,东下洞庭湖畔的江陵。士曹参军是军事幕僚,元稹不识戎马之事,这是严砺的狐朋狗党对元稹的报复和刁难。

元稹在《寄赠薛涛》一诗中写道:“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茫茫烟水将两人远隔,在这菖蒲荷花又一次开放,天空飘悠着五色云的时候,更是使人思念难忍啊。

第二年,菖蒲叶又长齐了,可是薛涛知道,元稹无法回川重聚了。阳光普照千门万户,她却只能悲泣着写诗:“袅娜新蒲叶又齐,春深花发塞前溪。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

不久,又是一张“薛涛笺”远寄元稹:“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她的书信充满了忧愁,每逢明月东升,她都要登楼望远,思念元稹。

两地离情,只余血泪。在绵绵遗恨中,薛涛换上了女道士服,以示对险恶世道的愤懑,以明自己坚贞不渝的心迹。

在菖蒲花又一次飘香的时节,这一对恋人终于再次相逢了,不过那是在薛涛如五色云般美丽而虚幻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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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3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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