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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 文学脚本《盖拉西莫夫中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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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11 08:4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死神庄严而沉默地统治着这片被我们的炮弹凿得坑坑洼洼的林中旷地,旷地中央只有一棵小桦树子然独存,像奇迹一般保留下来。风吹动它那被弹片削得伤痕累累的树枝,把它那油光光的粘稠嫩叶吹得飒飒作响。

在被炮火轰倒的松树下躺着无数僵硬的德国士兵,他们的断肢残臂在翠绿的蕨草丛中腐烂,就连那被炮弹劈开的松树散发出来的松香都掩不住腐尸的令人窒息的恶臭。仿佛布满焦黄的粗糙弹坑的大地都散发出墓地的气味。

我坐在前沿阵地隐蔽部的入口处,听盖拉西莫夫中尉讲述他们营同德国法西斯匪徒的作战经过。他说话声音低沉而颤抖,流露出内心的哀伤和深沉的愁思。

他说到一半忽然住口,脸色也顿时变了,我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只见在我方防线前沿的树林里走来三个德国俘虏和一个押解他们的红军战士。

这当儿,盖拉西莫夫中尉霍地跳起来,嚎叫一般对那个红军战士喝道:“你陪他们散步怎么的?快把他们押走,听见没有!! ...”

黄昏,在炮击的间歇,当树林里一片肃静的时候,我跟盖拉西莫夫中尉一起躺在榛树下,他不慌不忙地向我讲起他的一番不寻常的经历…………

战前我在西西伯利亚一家工厂当机修工,去年七月九日我应召参了军。

临行前,妻子哭泣着说:“保卫祖国也就是保卫我们,你一定要取得胜利再回来。”我对她说:“娜佳,我是个党员,咱们这个家族几百年来都是炼钢工人,作为工人的后代,会用生命去捍卫苏维埃政权。”

七月底,我随自己的团队参加了第一次战斗。部队一个急冲锋,迫使德国鬼子撤出一个村庄。

在这次战斗中,我们活捉了十五六个俘虏,他们非常害怕我们,战士们就把自己的烟草和香烟送给他们,有的拿来一小锅菜汤,有的请他们喝茶,大伙拍拍他们的脊背,叫他们“同志”,还问这些“同志”为什么出来打仗······

有一个老战士不满地说:“你们真该瞧瞧,这些“同志'在战线那边都干了些什么!”

不久,我们开始反攻,这下子我们可看够了······烧得精光的村庄,无数被枪杀的妇女、儿童和老人,被野蛮地杀害的断肢残臂的红军俘虏,强奸后被惨杀的妇女、少女和幼女······

有个姑娘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难忘,她才十一二岁,正在读五年级,她被德寇强奸后杀害了,血肉模糊地躺在菜园里,手里却还紧握着打开的书包,周围地上散乱着血迹斑斑的练习簿和教科书。当时仇恨的怒火在我胸中燃烧。

我们在斯克维拉附近还看到一个屠杀红军俘虏的刑场,这地方有点像屠宰场,被害者被肢解得零七八碎,只见一堆血淋淋的肉,上面还有八顶红军的船形帽,像盘子似的叠在一起······


在那场保卫乌克兰的战役中,我们虽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是,战士们将无比的仇恨化为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打击了法西斯匪帮。我们大家都懂得了,我们对付的不是人,而是一批嗜血成性的疯狗。

·我那时从没想到过,会落到法西斯匪帮手里当俘虏。在波尔塔瓦省杰尼索夫附近的战斗中,德军坦克突破了我们的左翼,接着大队步兵跟上来,我们边打边退,冲出重围。

那一天,我们连损失很大。我们两次击退敌人的坦克进攻,击毁敌人六辆坦克和一辆装甲车,希特勒匪帮大约有一百二十人倒在玉米地里。

这之后德寇的迫击炮像冰雹般地砸来,我们被迫放弃了高地。灼热的太阳烤得人喘不过气来,战士们口渴得嗓子快冒烟了,我发出的口令沙哑得简直不像是我的声音。

我们正沿着一块谷地往前跑,忽然有个迫击炮弹在我身旁爆炸了,我仿佛看见黑土像一根柱子似地升起来,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块弹片打中了我的头部,另一块击中我的右肩。

我从昏迷之中被惊醒,躺在另一个地方,头部和右肩有人给我匆匆包扎过了,准是战士们干的。我慢慢地抬起头,发觉四周走来走去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德国人,我急忙用手四下里摸索,可我身边没有任何武器。

这下子末日到了,我不愿躺着死去。德国鬼子站在我四周有说有笑,我拼命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冲着他们喝道:“混蛋,快杀吧,不然我马上就要倒下来了!”有个鬼子用枪托往我脖子击了一下,我倒下了。

我愤怒地又爬起来,一个德国佬用自动枪筒在我后背顶了一下,示意让我往前走,我踉跄地走着,差不多失去了知觉。我不情愿就这么完了,更不愿当俘虏,只要我喝上点水,稍微歇一会儿,我就逃走!

德国人把我们被俘的集合在一起,由一个德军中尉喊话,他用蹩脚的俄语问我们中间有没有政委和指挥员,大家都不作声。他恼怒地又喊道:“政委和官向前两步走!”队伍里没有一个人出来。

“那么犹太人都站出来!”德军中尉凶狠地嚷道,不等我们回答就硬拉出十五六个相貌像犹太人的人,在挑出来的人中间,有犹太人、有亚美尼亚人、也有俄罗斯人,这些人都被带到一边,当着我们的面用自动枪扫死了。

然后我们又匆匆地被搜了身,皮夹子和零星东西都被抢走了。幸好我的党证没有被搜出来,我快乐得简直连伤痛和口渴都忘记了!

德国人把我们排成行军纵队,押着向西方走去。道路两边走着的押送队相当强大,还有十来个德国兵骑摩托车在后面监视我们。他们一个劲儿地押着我们向前走。

有个负重伤的战士,硬挺着走了一公里,便坐在路旁再也拉不起来了,他哽咽地说:“我走不动了,同志们,永别了!”他落在了后面,被德国兵打死了。在这之后,另几个落伍的红军战士也被开枪打死。

小河临近了,前面有毁坏的桥梁和陷在渡口的卡车。这时我突然摔倒在沙滩上,满口都是沙子。流血过多、口渴所引起的恶心头晕使我无力支撑起虚弱的身体。身后摩托车那吓人的声响越来越近,我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德军坦克和汽车驶过小河,把河水搅浑,可我们喝着这黄浊而微温的泥浆,觉得像山泉矿水一样甜美。渐渐感到气力恢复了些,现在我有信心不再跌倒在路上了······


突然,一队德军的中型坦克直朝我们开来。领头的坦克司机开足了马力,前面的人来不及躲闪,被坦克的履带压成了肉酱。那些德国人高声狂笑,挥动双手。

那天晚上由于身体虚弱,我没能逃跑。早晨我们被押着经过一个村庄,那里有德国部队驻扎着,押送兵强迫我们跑步穿过村庄,他们这是有意要在开往前线去的德国兵面前灭我们的威风。

傍晚,我们来到俘虏营,这是一个农机站的院子,满地的粪便臭气熏天,一个昼夜只给我们发一杯水,一把生黍子或者霉烂的葵花子,有时一整天都忘记给我们发食物。

过了两三天,下起大雨来了。俘虏营里一片泥泞,大家就在没膝深的泥浆中走来走去。早上,浑身上下湿透的人们像马一般冒着热气。每天晚上都有几十个人死去,我们都因吃不饱而越加虚弱。

到了第六天,我的伤口化脓了,疼痛难忍。听说旁边的马厩里有位医生,早上我就要求看守让我看医生,看守不怀好意地说: “去吧,俄国佬,去看你们的医生吧,他马上会给你看病的。”

这位三等军医已经奄奄一息了。马厩里躺的都是些重伤员,大多数人伤口都生了蛆,还能动弹的,就用手或小棒把蛆挑出来······这里还有一大堆死去的俘虏来不及运走。

那军医对我说:“你看见了吗?还是看在上帝的份上走吧。您把身上的绷带撕一截下来,再拿一把炉灰撒在伤口上。这门口就有一堆新鲜炉灰。”

我就照军医的话去做,那看守不住地嘲笑,我一声不吭,不料他提起脚往我胸上和头上乱踢,一直踢到累了为止,还恶狠狠地骂道:“你不愿回答我吗,畜生!”

不久,我被送到一百公里开外的正式俘虏营里,高高的木柱上架着铁丝网,头上没有遮盖的东西,每人发一杯烂麦煮的粥,或者拖来一匹死马让我们分着吃,为了不至于饿死,我们只好吃,几百人都吃得中毒死去······

十月的天气渐渐变冷了,雨又下个不停,早晨还有霜,我从一个死去的红军战士身上脱下军服和军大衣,仍挡不住寒气,至于挨饿,那我们早已习惯了。

一天早上,德军翻译对我们说:“马上要发食物了,从左边发起。”翻译说完走了。凡是爬得起来的都集中到围栅旁,几百个半死不活的骨头架子哆嗦着站在刺骨的寒风里······三个小时过去了。

忽然有几个卫兵急急地从对面跑来。他们把几块割碎的马肉抛到铁丝网里面,我们这些饿得半死的人都争先往那里跑去,团团围住那几块落到泥浆里的马肉······


卫兵们张开嘴哈哈狂笑,接着就听到刺耳的自动枪扫射声,人们纷纷倒下,当官的勉强忍住笑说:“给你们发食品,你们竟敢哄闹肇事,我要把你们这些俄国猪统统枪毙!”我们默默地把死去的难友抬出营房,埋在附近的冲沟里...···

冬天到了。我们夜里就扒开雪,睡在结冰的地上,俘虏营里的人数越来越少....·.

一天夜里,大家冻得难以入睡,天快亮时,我们听见隆隆的炮声。周围的人都动了起来,当炮声第二次爆发时,忽然有人大声说:“同志们,我们的部队在进攻了!”

大家像听到口令一般站起来,热烈的耳语和克制的鸣咽响成一片,有人像女人一般哭出了声,接着,大家唱起了《国际歌》。

哨兵开枪向我们警告,命令着:“躺下!”我趴在地上,像娃娃一样哭起来;法西斯可以枪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并残酷地折磨我们,但要摧毁我们的精神是办不到的,永远办不到!

那天晚上听见枪声后不久,我们就被押去造防御工事。当我们走过一片土豆地时,有个叫冈察尔的战俘在路旁捡了一个冻坏的土豆,被德军班长发现,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冈察尔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脑勺开了一枪。

这个德军班长命令我们立定,咆哮着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德国的财产,你们中间谁要是敢拿走什么,一律就地枪毙!”

我们经过村庄,许多妇女看见我们,纷纷把面包和烤熟的土豆扔给我们。我们中间有人捡到一两块,多数人都来不及捡,因为押送兵向两边窗子开枪,还命令我们走得更快些。

但孩子们不顾死活,他们先跑过几条街,干脆把面包放在路上。我们就顺手捡起来。我捡到一个很大的烤土豆,连皮都吃了下去。有生以来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土豆!

德国人要我们在树林里造工事,他们加强了警卫,给我们发了铁铲。那天黄昏,我观察清楚监视我们这一组的只有一个哨兵,其余的德国人都在沟里。

我打定了主意,从我们挖掘的土坑里爬出来,左手拿着铁铲,走到那个哨兵跟前······

我举起那只铁铲,含含糊糊地说: “我的铲子断了…………你看!”当时我头脑里掠过一个念头,要是我的力量不能一下子把他打倒,我就完蛋了。

那哨兵有所察觉,他肩膀一摆,拉下自动枪,我连忙举起铲子,朝他的脸上就是一铲。


我的力气还算够,那德国人没来得及喊一声就仰面倒在地上。我赶忙摘下他的自动枪和弹夹。

跑哇!我拼命朝树林里跑去,由于过于虚弱,只能拖着步子小跑,记不清跌倒过多少次,爬起来又继续朝前跑,忍不住淌着激动的眼泪······听得见后面远远传来自动枪声,还有叫喊声。

天色渐渐黑了,我隐蔽在树丛中,要是德寇发现我的踪迹追上来,就来个迎头痛击,这个念头鼓舞了我,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伤痛使我昏了过去。

第二天,游击队发现了我。我在他们营地里躺了大约有两个星期,身体渐渐复元。后来,我随他们参加了许多次战斗,我打死了将近一百名法西斯匪徒。

一月间,游击队把我送到后方医院,取出了肩膀里的弹片,但在俘虏营里得的风湿症和别的病却大大损害了我的体质。不久,我出院了,回到了盼望已久的部队。

盖拉西莫夫中尉叙说完了这番经历,坚定地说:“我痛恨法西斯匪帮,绝不能听任我的祖国和人民在他们的铁蹄下遭受重重苦难,我也真正学会了打仗,学会了爱与恨这两个不同的东西。”

“俗话说:“骏马和怯鹿不能同套一辆车”,可爱与恨在我们身上却同时并存,那就是对祖国人民无限的热爱和对法西斯敌人的无比仇恨,这两种感情激励着我们勇敢战斗,走向最后的胜利。”

我也第一次发现这位饱经忧患而依旧刚强不屈的三十二岁的中尉两鬓如霜,他那被重重苦难染成的一头银发是那么洁白,以致一根蛛丝落到他的鬓角上,就再也看不见了,不论我怎样仔细察看,还是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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