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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海机声
麦子熟了，田野就像金色的世界，一片泛黄。这时走来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姑娘，她捧起渠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畅快。
她叫桂兰，刚从县里开完农业机械化会回来，她被眼前这幅丰收景象吸引住了。“桂兰，会开完啦？”生产队长田志民高嗓大腔地嚷着，向她走来。
志民和桂兰都是回乡知识青年，他们互相勉励，一心扑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上，干起活来有一股拼劲，大家都认为他们是理想的一对。这时志民问道：“你把会议的精神先说一说吧！”
桂兰兴奋地说：“会开得太好了，大家坚决响应华国锋同志的号召，为实现农业机械化贡献一分力量。我们也得鼓足劲，赶在前边啊！”
志民得意地说：“咱们多会儿落过后？！这丰收是手拿把攥的了。”桂兰不安地问道：“今年麦子播种的面积一下子翻了一番，麦收这一关，咱咋闯啊？”
志民哈哈大笑：“你真是无事瞎担心，等麦收大军一开到，咱这点麦子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碟一个。”桂兰瞅了他一眼：“咱们这个菜碟可不好啃啊，还是开个会商量商量吧······
志民没等桂兰把话说完，就不以为然的说：“这事还要开会？”桂兰正想回答，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嗓音：“这个会应该开！”志民和桂兰回头一看，原来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老李。
老李五十多岁，是个心似火，面如水的人。这会儿，他等待着志民的反应。志民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
晚上，老李主持会议。他环顾了一下全屋的人，说：“夏收是个关口，夏种、夏管也要跟上，来，咱们合计一下，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开生产会，照例大家想先听听队长的打算。志民稳笃笃地站起身来，满有把握地说：“咱们这个队，向来硬拼硬冲，从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次，咱们上它五、六百人，麦收问题不就解决啦！”
桂兰站起来，冲着志民问道：“说得好轻巧，我问你，哪来那么多的劳动力啊？”志民扳着指头说：“工厂的、机关的、学校的，谁不来支援！”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冲断了志民的发言。老李顺手拿了听筒，说：“呵，是我，唔…………今年雨季来得早，要全力以赴，行！”
志民听说要全力以赴，高兴得手一拍，大声地说：“你们听，这真是八方支援，大军云集，夏收这一关，还用发愁吗？”说着，他向桂兰投了一个得意的眼色。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老李放下电话，做了个手势，要大家静下，说：“上级来电通知，得全力完成防洪工程，这是突击任务，刻不容缓。因此麦收要靠咱们自己。”“什么？”志民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老李又说：“今年不但没有劳动力来支援麦收，而且公社党委还叫我们拿出二十个棒劳力，去参加防洪工程。”
这一消息，使会场一下子鸦雀无声。志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象泄了气的皮球—瘪了！桂兰猛地站起来，说：“人手不够，咱们可以动手搞刈麦机，解决问题！”话音刚落，犹如水面上溅起了浪花，大伙议论开了。
大多数人说：“这主意好，咱们可以试试。”志民却摆着手说：“你们别打不着狐狸弄一身臊，远水哪能救得了近火，还是要求上级给咱们分配吧。”
桂兰严肃地对志民说：“越等手越懒，越靠志越短，我反对你这办法。”志民气咻咻地正要分辩，被老李止住了。老李看着这两个青年人的顶牛架势，不由得回忆起一段往事。
他们回乡的第二年，志民当上了队长。那时，队里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当时有人说这机器挺复杂，爱翻跟头，会砸死人。志民也认为先请上边派个师傅来再说。桂兰一听，把胸脯一挺说：“机手这一行我来干！”
志民故意向桂兰打量一下，笑道：“女同志要干这一行啊，得先量量自己的力气够不够？”他把手划了一圈说：“就摇车这一关，你也闯不过去。你要是把机器发动了，我就批准！
桂兰瞪着双眼问：“真的？”志民做了个打勾的动作，说：“真的。”“你可不许变卦！”桂兰说完，噔噔噔地走到拖拉机旁，看热闹的人也都围了上去。
桂兰拿起摇把往柴油机里一插，手握摇把，把飞轮旋转起来。可是，发动机并没有发动起来。志民在一旁劝解说：“哎，算啦，别费这牛劲了。”
桂兰屏住气，一股劲地摇。但是，发动机好象故意同她刁难，还是没有“着火”。志民笑着说：“摇不着车，要想当机手，我可不能批啊！”
这时，老李闻讯赶来了，以鼓励的眼光看着桂兰。桂兰看了看老李，又屏住气，拼命地摇。不一会，她两掌心给磨破了一层皮，可是发动机仍然不动。
老李忙跑上去，从腰中抽出一块崭新的毛巾，嚓地撕下一条,给桂兰包好。志民心痛地说:“别摇啦,别摇啦, 降低条件，我也批了，以后慢慢练吧！”桂兰伸了伸臂，倔强地说：“你批了，我自己还不批呢！”说罢，又摇了起来。
志民凑近拖拉机，想拦住她。正在这时，排气管“、突”地排出浓烟来，呛得他又是揉眼，又是咳嗽，边退边说：“我批了，我批了！”桂兰当机手的愿望实现了。看热闹的人都向桂兰拍手祝贺。
事后，志民拿了红药水和消毒棉花到桂兰家里，要给桂兰包扎，表示歉意和慰问。哪知桂兰把双手往背后一藏，不让看，弄得志民进退两难。
桂兰母亲对女儿道：“丫头，人家好心来看望你，生什么气呀？”志民顺着说：“算服你了，还不行？”桂兰认真地说：“谁要你服，你得好好挖一挖轻视妇女的封建思想哩！”
桂兰当上拖拉机手，第一次给队里翻种小麦，哪知拖拉机走在地里尽耍龙，险些翻车。志民皱起眉头说：“桂兰，咱们还是请人家来开吧。”桂兰瞪了他一眼，问：“怎么，你又瞧不起人啦。”
“好，好！”志民把手一挥说：“再来一趟，我来保驾。”桂兰稳了稳神，拖拉机开了起来。
拖拉机顺利地播下麦种，志民弯下身来，扒开松土，数着麦粒，连连点头说：“满好，就这么干吧。”
桂兰风趣地问：“不请别人种了？”志民故作吃惊地说：“哎呀，自己人还要请吗？我的大红请帖可忘记带了呀！”桂兰忍不住，“嗤！”地笑了。
他们俩一会儿闹，一会儿好，都是为了搞好生产。老李想到这儿，对桂兰说：“造机器可要比开拖拉机难啊！”
桂兰把头发向后一甩说：“路是闯出来的，革命怎能怕困难？”“对！”贫农张大伯赞同地说：“咱们就得树立雄心壮志，庄稼人能种出好庄稼，也能造出收庄稼的机器。”
老李磕掉烟灰，豪迈地说：“我完全支持桂兰的意见，我们要消除等待思想，自己动手，大搞机械化。”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老李先组织农机站的人员去外面参观学习。他们学习回来，立刻就闹腾开了，只听见锯子沙沙响，锤声当敲，砂轮机唰唰叫······组成了一曲激动人心的打击乐。
经过几昼夜艰苦劳动，刈麦机制成了。这天一早，桂兰驾驶着前面挂着刈麦机的拖拉机，来到麦田，准备试刈。
一群连蹦带跳的小孩，跟着刈麦机叫嚷：“新机器来啦！”志民夹在人群中，冲着孩子们咋呼：“瞎吵吵什么，让开，让开！”可是志民一走，孩子们又蜂拥上去了。
桂兰把刈麦机驶进麦田，有的麦子刈倒了，散乱地躺着；有的麦子没刈下，却被撞倒了，把麦粒都碾了出来。
志民一看损失了庄稼，急得跳脚，粗声吼道：“这哪是刈麦机，这是压麦机，压出麦子省得明年播种了。”
桂兰心里窝着气，把刈麦机向后退了退，一加油，又往前冲。志民猛然向前一窜，堵在刈麦机前，说：“别再糟蹋粮食了！”
桂兰跳下来，仔细一看，好多麦粒都搓出来了，不由心疼地蹲下身，又是拔麦子，又是捡麦粒。志民不耐烦地说：“这机器不行，还是另找门路吧！”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桂兰本想拉志民回来，后来一想，这只会引起更大的争吵。于是，她憋着一肚气，把刈麦机开回了队部。
桂兰一路上琢磨着刈麦机的问题，正好对面遇到张大伯。张大伯向桂兰谈了件事，桂兰眼睛一亮，说：“中！”跟着张大伯就走。
两人匆匆地走进一家理发室，理发员热情地招呼：“同志，理发请这边坐。”桂兰摆了摆手说：“我不是来理发的。”张大伯接过话茬说：“我们是来看理发的。”“看理发？理发员有些莫名其妙。
张大伯诚恳地说：“我们造的刈麦机有点问题，想请你们帮帮忙。”“帮忙？”理发员两手一摊说：“我们只会理发，不会造刈麦机呀！”
张大伯看着理发员那副为难的样子，忙解释说：“我们搞的那刈麦机，剪麦用的部分装置很象你们的推子，我们想看看你们推子咋样使用才顺手。”
理发员满脸的问号消失了，高兴地说：“没说的！”他拿起推子，做着示范动作说：“呛茬好推，顺茬难理。”说着就在张大伯头上表演起来。
理发员先由下往上推，只见头发“刷、刷”地掉下来。
理发员又换了个姿势，从头顶往下推，推子在头顶上打滑，剪下的头发也少。桂兰看到这里，使劲地拍了一下大腿。
张大伯和理发员吓了一跳。桂兰红着脸说：“我们搞的刈麦机就是在倒伏的麦田里顺茬刈的，怪不得刈不好呢！”
理发员又指着推子，热情地介绍：“要是推子上的缝隙大了，还会夹头发。”他把刀片上的螺丝一松，在张大伯头上推起来。推子夹着头发，痛得张大伯大嘴一咧，眉头直皱，紧紧咬住牙齿。
理发员停了下来，抱歉地说：“对不起！”张大伯对桂兰说：“只要咱们搞的那机器能刈下麦子，拔几把头发不要紧，你要没看清，”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再试试。”
桂兰眼圈有点泛红，攥紧双拳说：“找到点子了。”她向理发员握了握手，拽开门，一阵风似地走了。
桂兰一回到队部，一眼瞧见老李正和几个老师傅在调刀片缝隙呢！她把刚才的事向老李作了汇报，老李高兴地笑了笑，说：“我们想到一块儿了。”
等刈麦机修好，已是中午。人们陆续地吃饭去了。桂兰从墙角抱起几捆稻草放在刈麦机上，开出大队部。
桂兰开到一个空场地上停下，拿着镐子，就地刨了起来。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裳，但她仍然咬着牙，不停地包地。刨完地就顺着小沟把稻草栽上。一行行地就象“麦田一样。
桂兰驾着刈麦机冲进了“麦田”，只见稻草扇面形地从输送器传出来，排成一溜。
正在这时，老李赶来了，看到这一切，心里异常激动，说：“你怎么不歇歇响？”后来，知道桂兰连饭还没吃，便硬拉桂兰回去。
老李回到大队部，志民从外面回来，把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往桌上一摔，喘着粗气说：“完了！去得晚了，供应站抽不出人手来帮助我们。”
志民愁得直搓手：“少说也得有六十个人哪！”老李说：“不用着急，这个我来解决。”“真的？”老李回答说：“午后，你就在麦田旁等着吧。”
志民回到家里狼吞虎咽地吃罢了中饭，一搁筷，就来到麦田旁。他踮起双脚，向东面望去，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心里急得直冒火。
“嘭嘭嘭”清脆的拖拉机声由远而近地传来。看清了，是桂兰。志民跑过去，大声地问：“老李呢？”桂兰笑着说：“你向老李要的人，不是来了吗？”
“我要的是六十个人呀！”志民的脖子上青筋也暴了起来。桂兰伸出三个指头，前后一翻说：“这机器能顶两个三十。”志民走近刈麦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咧着嘴，怀疑地把头摇个不停：“不要再糟蹋粮食了吧！
老李赶来，推了志民一把，自豪地说：“这是咱们的刈麦机，今天正式投入战斗，先让桂兰给你开开眼吧。”
只见桂兰驾着刈麦机，开足马力，向麦田开去，一阵清脆的拖拉机声，撒满田野。
麦机冲进茫茫麦海，随着嚓嚓的响声，在刈麦机后面，铺满了一行行整齐的麦子。远远望去，好象金光灿灿的道路，这路越来越宽阔。
“嘭嘭嘭”刈麦机声，把社员们吸引住了，男女老少都跑到田头，看见刈麦机过处，躺着一条条整齐的麦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连连拍手说：“刈麦机成功啦！”
志民今天特别高兴，破着嗓子喊着：“这实在是好，今后，你们再搞什么机器，别把我忘了。”社员张大婶俏皮地答道：“你放心，桂兰决不会把你忘了！”说得周围的人都“轰”地笑了。
桂兰的脸绯红，她一踏油门，机器又继续往前收刈。老李兴奋地道：“麦海出蛟龙了，实现机械化确实是农业的根本出路呵！”这声音，浑厚洪亮，在田野中回荡，深深地扣动着人们的心弦。 |
